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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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顏色濃得紮眼。
季玉成緩緩平息著莫名繃緊的心神, 一邊看向容璟，喃喃問道：“容天師，這是……”
——這是什麽東西？新買的飲水機裏怎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季玉成滿肚子震驚疑惑, 只是還沒等容璟回答, 那邊的周松雲便又叫了一聲：“容大師。”
他拉著下屬稍微讓開了一些身子, 季玉成回過神來, 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向那臺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飲水機內部。
只見嶄新的輸水管上, 不知道被誰用暗紅色的朱砂畫了一排極其詭異的符文, 密密麻麻地延伸到出水管口附近, 隱隱約約地，散發著一種陰冷攝人的氣息。
季玉成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掙紮著想要脫開他的身體，融入到那一片符文中去。
他有點茫然地上前伸了下手, 只是還沒等他靠近到那個飲水機前, 大腿上忽地傳來一陣熱意。
季玉成被燙得神志一清。
指尖隔著布料摸到之前放在褲子口袋中的鎮陰符，季玉成忍不住出了一頭冷汗。
隱隱約約的, 季玉成有所預感, 他和公司員工身上出現的那些問題狀況，很有可能就和飲水機中的這些詭異的符文有關。
想到這裏，他不敢再胡亂多看，只收緊了心神等著容璟的動作。
“果然是換命陣。”容璟垂眸看了一眼那一排符文, 隨即指尖在那枚聚命牌上輕輕擦過。
無數相似而又迥乎不同的生機被陣法牢牢地困束在玉牌裏, 將整枚命牌映照得明潤柔亮。
而隨著容璟的動作, 命牌上的陣法被輕而易舉地抹去, 青綠色的生機陡然浮現在空氣中, 帶著一點兒茫然的猶疑, 停留了一瞬後, 才在細碎金光的指點下，悄然地四散而去。
即便早就見過一次類似的場面，但謝玄輕還是不由得再次被這一幕深深吸引了目光。
如螢火般的青綠色光芒柔和而帶著勃勃生氣，輕輕地親吻在青年銀白色的長發上，將他本就過分精致的面容映襯得越發清麗脫俗，不染凡塵。
……總覺得在更久遠的以前，他也曾見過類似的場景。
謝玄輕腦海中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只是還沒等他完全捕捉到那點兒微妙的情緒波動，那道身影又悄然地消散不見。
但是謝玄輕卻並未覺得遺憾。他深深地看了眼容璟，眸色晦暗不明。
季玉成同樣睜著眼睛定定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他便看見，一團拳頭大小的青綠色光團在一點兒金光的引導下，忽然間快速地朝他飛來。
季玉成一時躲閃不及，光團沒入到眉心間，微涼清潤的氣息流遍全身。
松垮晦暗的皮肉悄無聲息地恢覆了彈性光澤，花白的頭發肉眼可見地多了幾分烏黑。
隨著生機回歸而來的，還有他的壽數、他的氣運……乃至他的命格。
只是還沒等季玉成適應忽然恢覆的身體，一點點微微酥麻的感覺從胸口傳來，剛恢覆飽滿的皮膚隱約又有凹陷下去的跡象。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地啃噬著他的身體一般。
季玉成瞳孔微縮，不由得看向容璟：“容天師！”
他身上籠罩著的屬於換命陣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楊婆婆下的絕命蠱沒了它的壓制，自然飛快地依照著本能吞噬了起來——
容璟輕輕伸手在季玉成的後頸上一拍，如沈淵般的氣息層層壓制而去，季玉成只覺得喉頭一陣發癢。
“嘔——”季玉成彎腰幹嘔了一聲，吐出了一團糾纏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團。
腥臭的氣息撲鼻而來，周松雲一時沒想到還有這麽一道插曲，剛退後兩步想讓人來處理一下，一團帶著淺金色的火焰就忽然從他身後飄落，不過瞬息就將那團蠱蟲燒了個一幹二凈。
空氣中只剩下一點兒蛋白質被燒焦後的似香似臭的味道。
季玉成既被自己吐出來的那團東西惡心到，又被容璟這麽快速地解決整個事的動作震驚到。
他呆呆地站在了原地，直到謝玄輕上前一步，給容璟遞了一張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的紙巾，他才回過神來。
季玉成：講道理，難道不是我看起來更需要紙巾擦一下嗎？
容璟也擡眸，淡淡地看了謝玄輕一眼。
最後還是擡手將紙巾接過去，擦了一下之前碰過那塊聚命牌的手指。
到了這個時候，季玉成身上的問題算是基本解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要查出這個飲水機中的換命陣到底是怎麽來的。
周松雲在上次西北江大橋出事之後就直接聯系了上級將換命陣出現的事報告了上去，在後續的一段時間中，他也帶隊處理過兩起有換命陣出現的靈異事件，知道這幾起事件的背後，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在搗鬼——
加上高新技術基地中的這一起，幾起事件中，背後人的目的都十分明確，都是為了掠奪生機和特殊的命格氣運，手段極其陰狠。
只是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安排被發現了不少，在設陣的時候，就變得越發謹慎和小心。
尤其是這一起……
容璟俯身，手掌輕輕地虛抹過飲水機輸水管上的那些詭異符文。
淡金色的光芒從他掌心之中綻放而出，化作一道道玄妙非常的字符，落到那個換命陣的符文之上。
和西北江大橋上那個設置在交通指示牌上的換命陣相比，這個換命陣的設置更加隱秘，設計也更為覆雜。
因為換命陣的符文鐫刻在輸水管上，所以每一個飲用過流經輸水管飲用水的人，都被視為和換命陣達成了“換命”的交易，越是身體康健，身上的生機便越是流逝迅速。
若不是季玉成的公司每半年就會組織一次員工體檢，那幾個員工在發現自己身體不適的時候也積極就醫，再加上楊婆婆下的絕命蠱給季玉成帶來的危機感，那麽最後面，很有可能整個公司的員工的生機都會被這個狡猾的換命陣慢慢榨幹。
然後給後來的公司留下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靈異傳說。
季玉成聞言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後怕。
周松雲聽了也眉頭緊皺，看著容璟的動作，沈聲說道：“不瞞容大師，之前我們處理的那兩起事件與這次也有些相似……”
如今玄學盛行，國家也專門設立了一個玄學部門，吸納了不少玄門中人，解決一些危害民眾安全的靈異事件。
周松雲本人不是天師，但他命格特殊，又被一位大師斷言有逢兇化吉之相，所以也被吸納了進去，負責去查證那些疑似含有靈異元素的特殊事件。
而之前他經手的那兩件有換命陣出現的特殊事件，一起是發生在蘭省新建的那條高速公路上，換命陣就隱藏在路段最中心的那個服務站中；一起發生在津市剛開業不久的市中心百貨大樓裏，換命陣就隱藏在大樓最上方的百貨大樓廣告牌中。
兩起事故中的換命陣都做了微小的改動，瞄準的受害者分析下來也都是生機充足，命格平順的年輕群體。
而這兩個地方都是人流量大的區域，如果不是蘭省高速管理員在統計時發現經過那個路段的車子車禍概率出奇地高，如果不是百貨大樓裏有一個售貨員靈感敏銳，隱約感覺出異樣，最後這兩個換命陣不知道還能隱藏多久，還會掠奪掉多少人的命格和生機。
周松雲說著說著都忍不住咬緊牙關壓下心底的怒氣。
這兩起事件中，隱藏著的換命陣自然是被國家上面派下來的大師破掉了——
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那幾位大師也無法將聚命牌中已經掠奪而來的生機送還給受害者，以至於許多在不經意間就被奪走了生機的年輕人現在生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有些甚至身體也出現了不可逆轉的惡性疾病。
也是因為如此，周松雲在聽說香市高新技術基地這邊也有幾名年輕員工短短兩個月內便癌癥晚期後，就連夜趕了過來。
——然後一出機場就見到了謝玄輕，被謝玄輕直接帶到了這邊。
周松雲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經手過的這兩起事件簡單地說了一遍，隨後期待地看向容璟。
容璟：“……”
眉頭微微一蹙，容璟問道：“那兩塊聚命牌在哪裏？”
這就是願意幫忙的意思。周松雲心下一定，忙道：“那兩塊聚命牌被找到後就直接送去了京市那邊保管，容大師願意幫忙的話，等回到京市後，我親自給您送過去。”
頓了頓，周松雲又有些擔心：“就是不知道，送還生機需不需要回到當地進行……”
如果需要的話，那可能他們還得麻煩容璟在蘭省和津市間走一趟。
這倒不費事。
容璟搖搖頭表示不在意，算是將這事應了下來。
周松雲見他這麽好說話，表情也終於放松了一些。
心底那個念頭再次蠢蠢欲動，周松雲誠懇道：“之前沒來得及問，不知道容天師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特殊部門……這話或許有些不知進退，但容天師您修為高深，我們確實很需要您這份力量。”
在西北江大橋一事後，上面其實就已經查過容璟的身份了。
說實在的，他身上的疑點其實很明顯，但撐不住容璟的實力確實過人——
只他能將聚命牌中的生機送還給受害者一點，就已經值得國家為他放下懷疑了。
周松雲還想再說說國家給予加入了特殊部門的天師們一些福利和權利範圍，卻見容璟已經對著他搖了搖頭：“不必了。”
周松雲有些不甘心：“為什麽呢容天師？我們部門對於加入的天師福利真的很好……”
容璟想了想，垂眸認真道：“我有我必須做的本職工作。”
比如拍戲，再比如拍戲。
原主的執念一直盤旋在這具身體裏，為了了結這段因果，容璟也必須保持著一定的拍攝頻率，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為所謂的特殊部門處理玄學事件。
況且，容璟當年在大昭朝已經做到了國師的位置，這一世卻不必再去涉足官場了。
周松雲：“……”
容璟說話時的神色仍是淡淡，但語氣聽著卻是十足的認真。
周松雲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暫時放棄。
謝玄輕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二人對話，這會兒周松雲收住了話頭，他便將目光落到容璟身上，問：“這次需要我幫忙嗎？”
之前容璟特意給他發了消息，叫他去香市機場接了周松雲之後一起過來這邊。謝玄輕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依然照做。
現在看來，容璟或許一開始就算到了周松雲是為何而來，而特意讓他一起跟過來……
大約也是有什麽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容璟聞言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謝玄輕微微一笑，就見容璟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上前，拿著那支玉色的毛筆，在他眉心輕輕一點。
微涼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
謝玄輕隱約有所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順著剛剛的那一點兒觸碰，被對方從他身體裏牽扯了出來。
可當他垂眸看去，那支玉筆的筆尖上卻還是一片虛無，而後隨著容璟的動作，綻放出絢爛璀璨的金色光芒。
玄妙繁覆的符文在空中自然飛舞盤旋，不過眨眼之間，便化作了幾道黃符，落到了容璟的掌心之間。
明黃的顏色映著白皙修長的手指，說不出的好看。
季玉成有些敬畏地看著這一幕。
他最開始的時候還懷疑過容璟是不是騙子，登門求助時也是抱著種半信半疑的心態，然而，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敢有這種想法了。
即便是他見過的其他成名已久的大師，似乎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可以憑空成符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容璟他，真的是人嗎？
不光季玉成屏住了呼吸，連周松雲也被容璟這一手震驚到了。
他從西北江大橋一事起就知道容璟實力不容小覷，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引氣成符，將靈氣直接幻化成實質存在的東西。
整個茶水間一下子變得極為安靜，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謝玄輕卻像是早已見識過無數次一般，這時候還能鎮定自若地看向容璟手中拿著的那幾道黃符，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頓了頓，他想起之前容璟說的借他命格一用的事：“是和上次一樣作用的符？”
季玉成和周松雲等人也終於回過了神來，聞言，齊刷刷地擡頭盯向容璟。
容璟：“……差不多。”
但也有些不一樣。
原先的西北江大橋由謝氏集團承建，風水局也是謝玄輕自己設計出來的，與謝玄輕本人有著千絲萬縷的因果交連，所以當時容璟可以直接將他的氣息融入到西北江大橋之上，讓他的命格護衛整座西北江大橋。
但是季玉成的這個高新科技基地不是，它與謝玄輕之間的因果極為淺淡，所以無法直接借用謝玄輕的命格。
而容璟做的這些符，便是直接將謝玄輕命格之中所帶的煞氣抽取出了一部分，模擬出了一股與謝玄輕本人十分相似卻又弱小許多的氣息。
但這種弱小也只是相對謝玄輕本人而言，這股煞氣用來鎮壓眼前的這座高新技術基地，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聽完整個解釋的謝玄輕：“……”
季玉成也聽明白了，這些黃符大概是能夠護衛他這座高新技術基地的存在——
只是這符的制造過程有著謝玄輕的一份，且聽容璟剛才話中的意思，謝玄輕所付出的那一份恐怕才是整張符箓能夠起效的重中之重。
季玉成不怕向容璟付出多少代價，但現在的情況卻是，一旦他選擇接受這道符箓，那他就必然會欠下謝玄輕一個人情。
一份人情的說起來可大可小，可當它落到謝玄輕這樣的人手中，所蘊含的價值必然會被他發揮到極致。
但偏偏季玉成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高新技術基地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重要，這幾乎是他整個事業的地基所在。唯有高新技術基地一切安穩，他才能借此向四周鋪開他的商業版圖。
深深地看了謝玄輕一眼，季玉成收回目光，上前一步，低頭恭謹道：“有勞容天師出手了。”
“嗯。”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將其中一張遞過去，“你拿著這張符，然後貼到你覺得最合適的地方去。”
最合適的地方？季玉成有些疑惑地接過黃符，腦子裏卻忽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舔了下嘴唇，季玉成低低地應了聲好，也沒帶任何人，徑自推門出去。
容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過了幾秒，又將手上剩下的那幾張黃符遞到了周松雲面前。
周松雲怔了怔：“這是給我的……？”
容璟：“嗯。”
頓了下，他還是解釋道：“有兩張是給蘭省高速和津市百貨大樓那邊的。其他幾張你們想用在何處，我不幹涉。”
周松雲沈默了一秒，隨即鄭重地接過。
他之前確實想過要不要向容璟詢問一遍到底還有什麽地方藏著換命陣。
可這種事情涉及的因果何其覆雜難辨，便是部門中的其他天師也不敢輕易推算，他拿這種事情來為難容璟，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默默地將這個想法從心底抹去，周松雲將那幾張黃符小心翼翼地放好，問清容璟如何使用之後，便朝他結結實實地敬了個禮。
餘下的那些軍人見狀，也跟著認認真真地立正站好，和自己的隊長一起向容璟舉起手。
敬禮。
曾經的大昭朝並沒有這種禮節。
但人的神態與情緒是相通的，容璟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和曾經的大昭朝百姓們一樣深沈而熱切的感激之色。
他們身後所護著的，也確確實實是如大昭百姓般存在的民眾。
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容國師難得心軟一次，指尖一點，手下頓時綻開了一個淡金色的卦盤。
璀璨耀眼的日月星辰冉冉升起，山河流轉，濃郁的迷霧被靈氣化作的清風輕輕吹過，露出了其中清晰的一角。
容璟飛快地將卦盤所指向的地方收入眼底，隨後一道恐怖的雷聲猛地響起，一條銀蛇般的閃電直接無視了墻壁的阻擋，來勢洶洶地劈落下來。
搶先一步將卦盤抹去，容璟持在手中的靈筆一點，金芒如星，不過瞬息就將那道銀蛇引出了窗外。
天上烏雲仍在滾動著，沈悶的雷聲翻湧，容璟擡起眸，手中點靈筆再起——
清淡的靈氣飛快地抹去了卦盤殘存的氣息，沒了卦象的導向，天道警告似地再閃了一道驚雷，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逐漸退去。
突如其來的變化再次震驚了眾人的心神，容璟微微蹙了蹙眉，將點靈筆直接揮散在空氣中，最後才轉頭看向周松雲。
“最近兩個換命陣在雲省和安省。”
周松雲沒想到容璟居然真的給出了線索，心中既為剛剛那驚險的一幕而震撼，也為容璟給出的這個消息而驚喜。
緩緩吐出了一個濁氣，周松雲表情嚴肅：“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容天師。”
謝玄輕也深深地註視著容璟的身影。
剛才的那道雷光何其恐怖何其迅速，他知道容璟很強，可再怎麽厲害，他也終究是肉體凡胎，如果剛剛他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話……
那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但這是容璟自己做的決定，他無權、也無法幹涉。
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謝玄輕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那股似曾相識的無力感從何而來。
或許是他的視線存在感太過鮮明，容璟下意識地轉了下頭，就對上了謝玄輕幽深難言的覆雜目光。
“？”有什麽問題嗎？
容國師蹙了下眉，有些疑惑。
謝玄輕也終於從那陣莫名的情緒中回過了神來，輕輕收回目光，聲音微啞道：“……沒什麽。”
明顯有些敷衍的回答。容璟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再追問。
周松雲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但他仔細想了一下，又摸不清到底是哪裏有什麽不對。
將這點兒異樣拋到腦後，周松雲看向容璟道：“不知容天師什麽時候回京市？我們這兩天還有一個任務，不著急的話，容天師可以在香市再玩兩天，到時候乘我們的專機回去。”
專機自然要比一般的航班坐起來舒適安靜。
容璟略微考慮了一下，就點了點頭，算是承了這個人情。
周松雲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隨後招呼著下屬將地上拆開的飲水機重新裝好，這才轉身跟容璟告辭。
不過在他們臨走之前，容璟指了一下基地裏新修的一個食堂和一棟員工宿舍，讓他們又拆了幾件東西下來——
那是兩個與技術大樓中的換命陣相連的兩個副陣，威力沒有真正的主陣那麽強大，卻仍會對人體產生一定的影響。
所幸主陣被破之後，這兩個副陣也差不多瀕臨報廢，容璟讓周松雲他們將鐫刻著符文的幾件東西直接帶走，也就沒什麽不妥之處了。
季玉成回來的時候剛巧遇到周松雲他們在拆除員工宿舍的門禁處的刷卡機，微微楞了一下，季玉成並未出聲，而是繼續往技術大樓走去。
籠罩著整座高新技術基地的不詳氣息終於散開。
季玉成剛才接到秘書那邊打來的電話，說是之前檢查出癌癥的那幾名員工今日去覆檢後，身體情況居然奇跡般地恢覆了不少，癌癥部位更是直接縮減了一大半，醫院那邊的意思是之前很有可能是誤診，正在緊急召開專家會重新討論。
季玉成當然知道那不是誤診。
他走到技術大樓前，見到站在那裏的銀白發青年，面上露出由衷的敬畏和感激之色，遠遠地就喊了聲：“容天師。”
季玉成這一趟出去，自然是已經將那張符箓放好了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在他將那張符箓放好之後，整個高新技術基地的空氣都好了很多。
那種若有似無的壓迫侵略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濕潤的清風，與明麗澄澈的天空。
巡邏的保安臉上浮現出健康的血色，見到一只不知道從哪兒鉆進來的流浪小貍花，又笑著俯身摸了一把。
季玉成看著莫名眼眶微熱。
他走過去，也不知道該向容璟怎麽道謝才好。但他之前和容璟接觸這麽段時間，心裏知道對方不是那種喜歡客套的人。
忍耐了一下，季玉成張張嘴，還是忍不住將那幾位員工終於好轉的消息說了一遍。
大概是有些過於激動，他道謝時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容璟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再說。
季玉成見狀，勉強收住了話頭，但心裏對於容璟卻是越發敬畏看重。
因為答應了周松雲那邊一起乘專機回去，所以接下來的這兩天，容璟都在季家別墅中休息。
季婉那天沒跟著一起出門，倒是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只是當她看到自家大伯回來時已經恢覆了精氣神的身體，以及他看著容璟上樓時一臉恭謹的神色，她就知道，容璟肯定又做了什麽不得了的舉動。
有些慶幸當初她願意拉對方一把，季婉想起當初容璟給她批過的面相，還是打開手機，又聯絡了一下助理，讓她給助學兒童那邊又捐了五十萬過去。
只是在寫到捐款人的時候她頓了一下，最後卻是讓助理記成了容璟的名字。
季玉成剛好見著她的這個舉動，楞了一秒，然後也跟著捐了一筆。
這兩天裏，季玉成去看過幾次那幾位生病的員工。
就在昨天，最後精確的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幾人身體中的癌癥部位已經確定是良性病變，只需要做一場小小的手術，就能完全痊愈。
而其他受到影響的員工在被奪走的生機回歸之後，狀態也陸陸續續地恢覆了過來，大部分在今天就能重新回來上班。
整個高新技術基地的發展終於回到了正軌。季玉成思索片刻，便直接捐了五千萬。
其中三千萬是以公司全體員工的名義捐贈的，而剩下的兩千萬，則是和季婉一樣，季玉成讓人記在了容璟名下。
就在捐款撥出去的一瞬間。
如細碎星光般的功德忽然飄落，容璟看著它們不甘不願地在自己身旁打轉，擡眸輕輕看了窗外的天空一眼，隨即伸出手，直接將那幾縷功德金光握到了手裏。
天道：“……”
雖然但是，真的很想再劈他一下。
有些不甘心地打了個悶雷，天道最終還是緩緩將氣息收了回去。
容璟若有所感，擡眸往外又看了一眼。
天空湛藍一片，萬裏無雲。手中握著的功德金光輕輕飄起，最後順暢無比地融入到他的眉心之間。
才因為過度使用點靈筆而有些虛弱的靈魂受到滋養，又變得越發凝實而強大。
容璟緩緩閉上了眼睛，慢慢煉化著那幾縷功德金光。
周松雲那邊的任務在第四天的時候終於執行完畢。
季玉成依依不舍地親自送了容璟登上專機，又轉頭看向站在一旁，順道也跟著蹭一次專機的謝玄輕：“謝先生，再會。”
對比面向容璟時熱情而敬畏的笑容，季玉成看向謝玄輕的表情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了。
謝玄輕卻好像什麽也沒察覺到一般，微微頷首：“再會，季先生。期待下次合作。”
季玉成：“……”
這兩天裏，季玉成除了安撫員工，重新將高新技術基地那邊的發展掰回正軌外，還抽了一些時間去處理了一下民俗生態旅游園那邊的事。
他身上的絕命蠱已經解開了，楊婆婆那邊也將放在園區內的其它蠱蟲收了回去，季玉成自然沒有繼續讓生態旅游園那邊停工的理由。
但是，因為高新技術基地那邊員工出事，他手上的資金鏈其實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現在雖然恢覆了正軌，但許多項目卻需要重新規劃，根本沒辦法拿出足夠的資金繼續發展民俗生態旅游園。
也就是這個時候，謝玄輕提出了由謝氏集團給予旅游園那邊投資的建議。
但……謝氏集團的投資是那麽好拿的麽？
商界煞神毫不客氣地擬出了一份堪稱極致的合同，每一點都緊緊踩在季玉成的心理防線上。
偏偏季玉成現在的資金缺口極大，也唯有像謝氏集團這樣底蘊深厚的商業巨擘才能輕而易舉地補上。
再加上他先前欠謝玄輕的那個人情，季玉成和謝玄輕討價還價過一遍後，還是咬咬牙簽訂了合同。
——但這不代表季玉成就真的那麽痛快。
只是兩人終究是合作夥伴，謝玄輕擬出的合同雖然尖銳，但實際上還是給季玉成留了不少餘地，他擺了一下臉色，最後還是在離開前，伸手和謝玄輕握了握，認真道：“……謝家主果然名不虛傳。”
名不虛傳的商界煞神。
和這樣的人做生意，雖然不會虧，但總覺得賺得好像也不是很開心。
謝玄輕：“……”
沈默了一瞬，謝玄輕平靜答道：“季先生過譽了。”
周松雲那邊交接結束，專機即將起飛。
機艙裏回蕩著細微的引擎聲。
容璟閉著眼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忽然坐了個人下來。
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燦爛橘紅的黃昏落日，一瞬間絢麗璀璨得令人不敢逼視。
他有些困。輕輕擡頭眨了下眼睛，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謝玄輕伸手，輕柔而克制地給他遞了張薄毯過去，然後在陡然失重的一瞬間，說道：“這次又多謝容先生了。”
交到季玉成和周松雲二人手中的那幾道靈符，容璟明明可以提前從他身上抽取煞氣制作出來，但容璟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給他發了微信，將他叫過去之後，當著季玉成二人的面才最後動手。
這無疑是向季玉成和周松雲表明了謝玄輕對於這幾張靈符制作的重要性。
只要這兩個人不是那種忘恩負義又或者自私自利之人，那容璟的這個做法，就是板上釘釘地給謝玄輕送了兩個大人情。
季玉成那邊倒是還好，謝玄輕不過是對那個民俗生態旅游園有些興趣，卻也不是一定要拿下；
可周松雲這邊……
他是國家特殊部門的人，當這件事經由他傳達到上面，謝玄輕自然也會在國家層面上掛上號——
雖然他本身也被國家層面上註意著，但二者到底不一樣。
謝玄輕一開始只是想跟在容璟身邊多了解一下他，卻沒想到，對方會給自己送了這麽大一個禮。
向來被對手視為深不可測的冷酷煞星的謝家主，這時也難得覺得有些心情覆雜。
引擎聲越來越大，身下的座位微微一震。
專機起飛，外面景色倏然變幻。
容璟透過照映進來的落日餘暉，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隨後淡淡道：“……沒什麽。”
“不用在意。”
容璟當時……確實沒仔細想過這些。
他只是在猜到高新技術基地那邊隱藏的很有可能是另一個換命陣的時候，下意識地聯系了一下謝玄輕。
然後最後的那幾張靈符的制作，也是他的隨性之舉。
只是最後他制作完靈符之後，才意識到他其實可以提前跟謝玄輕提一句的。
微微蹙了蹙眉，容璟轉念一想，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總不能用了對方身上的煞氣偽造命格鎮壓邪祟，卻不給對方一點兒報酬吧。
專機上的空調開得有點足。
謝玄輕看著他將自己埋得只剩下巴以上在毯子外，頭發被拱得有些淩亂的模樣，忽然輕輕一笑：“總之，我這是又欠了先生一個大人情。日後先生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只管和我說。”
他說話的態度有些認真。容璟垂了垂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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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玉成緩緩平息著莫名繃緊的心神, 一邊看向容璟，喃喃問道：“容天師，這是……”
——這是什麽東西？新買的飲水機裏怎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季玉成滿肚子震驚疑惑, 只是還沒等容璟回答, 那邊的周松雲便又叫了一聲：“容大師。”
他拉著下屬稍微讓開了一些身子, 季玉成回過神來, 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向那臺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飲水機內部。
只見嶄新的輸水管上, 不知道被誰用暗紅色的朱砂畫了一排極其詭異的符文, 密密麻麻地延伸到出水管口附近, 隱隱約約地，散發著一種陰冷攝人的氣息。
季玉成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掙紮著想要脫開他的身體，融入到那一片符文中去。
他有點茫然地上前伸了下手, 只是還沒等他靠近到那個飲水機前, 大腿上忽地傳來一陣熱意。
季玉成被燙得神志一清。
指尖隔著布料摸到之前放在褲子口袋中的鎮陰符，季玉成忍不住出了一頭冷汗。
隱隱約約的, 季玉成有所預感, 他和公司員工身上出現的那些問題狀況，很有可能就和飲水機中的這些詭異的符文有關。
想到這裏，他不敢再胡亂多看，只收緊了心神等著容璟的動作。
“果然是換命陣。”容璟垂眸看了一眼那一排符文, 隨即指尖在那枚聚命牌上輕輕擦過。
無數相似而又迥乎不同的生機被陣法牢牢地困束在玉牌裏, 將整枚命牌映照得明潤柔亮。
而隨著容璟的動作, 命牌上的陣法被輕而易舉地抹去, 青綠色的生機陡然浮現在空氣中, 帶著一點兒茫然的猶疑, 停留了一瞬後, 才在細碎金光的指點下，悄然地四散而去。
即便早就見過一次類似的場面，但謝玄輕還是不由得再次被這一幕深深吸引了目光。
如螢火般的青綠色光芒柔和而帶著勃勃生氣，輕輕地親吻在青年銀白色的長發上，將他本就過分精致的面容映襯得越發清麗脫俗，不染凡塵。
……總覺得在更久遠的以前，他也曾見過類似的場景。
謝玄輕腦海中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只是還沒等他完全捕捉到那點兒微妙的情緒波動，那道身影又悄然地消散不見。
但是謝玄輕卻並未覺得遺憾。他深深地看了眼容璟，眸色晦暗不明。
季玉成同樣睜著眼睛定定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他便看見，一團拳頭大小的青綠色光團在一點兒金光的引導下，忽然間快速地朝他飛來。
季玉成一時躲閃不及，光團沒入到眉心間，微涼清潤的氣息流遍全身。
松垮晦暗的皮肉悄無聲息地恢覆了彈性光澤，花白的頭發肉眼可見地多了幾分烏黑。
隨著生機回歸而來的，還有他的壽數、他的氣運……乃至他的命格。
只是還沒等季玉成適應忽然恢覆的身體，一點點微微酥麻的感覺從胸口傳來，剛恢覆飽滿的皮膚隱約又有凹陷下去的跡象。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地啃噬著他的身體一般。
季玉成瞳孔微縮，不由得看向容璟：“容天師！”
他身上籠罩著的屬於換命陣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楊婆婆下的絕命蠱沒了它的壓制，自然飛快地依照著本能吞噬了起來——
容璟輕輕伸手在季玉成的後頸上一拍，如沈淵般的氣息層層壓制而去，季玉成只覺得喉頭一陣發癢。
“嘔——”季玉成彎腰幹嘔了一聲，吐出了一團糾纏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團。
腥臭的氣息撲鼻而來，周松雲一時沒想到還有這麽一道插曲，剛退後兩步想讓人來處理一下，一團帶著淺金色的火焰就忽然從他身後飄落，不過瞬息就將那團蠱蟲燒了個一幹二凈。
空氣中只剩下一點兒蛋白質被燒焦後的似香似臭的味道。
季玉成既被自己吐出來的那團東西惡心到，又被容璟這麽快速地解決整個事的動作震驚到。
他呆呆地站在了原地，直到謝玄輕上前一步，給容璟遞了一張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的紙巾，他才回過神來。
季玉成：講道理，難道不是我看起來更需要紙巾擦一下嗎？
容璟也擡眸，淡淡地看了謝玄輕一眼。
最後還是擡手將紙巾接過去，擦了一下之前碰過那塊聚命牌的手指。
到了這個時候，季玉成身上的問題算是基本解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要查出這個飲水機中的換命陣到底是怎麽來的。
周松雲在上次西北江大橋出事之後就直接聯系了上級將換命陣出現的事報告了上去，在後續的一段時間中，他也帶隊處理過兩起有換命陣出現的靈異事件，知道這幾起事件的背後，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在搗鬼——
加上高新技術基地中的這一起，幾起事件中，背後人的目的都十分明確，都是為了掠奪生機和特殊的命格氣運，手段極其陰狠。
只是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安排被發現了不少，在設陣的時候，就變得越發謹慎和小心。
尤其是這一起……
容璟俯身，手掌輕輕地虛抹過飲水機輸水管上的那些詭異符文。
淡金色的光芒從他掌心之中綻放而出，化作一道道玄妙非常的字符，落到那個換命陣的符文之上。
和西北江大橋上那個設置在交通指示牌上的換命陣相比，這個換命陣的設置更加隱秘，設計也更為覆雜。
因為換命陣的符文鐫刻在輸水管上，所以每一個飲用過流經輸水管飲用水的人，都被視為和換命陣達成了“換命”的交易，越是身體康健，身上的生機便越是流逝迅速。
若不是季玉成的公司每半年就會組織一次員工體檢，那幾個員工在發現自己身體不適的時候也積極就醫，再加上楊婆婆下的絕命蠱給季玉成帶來的危機感，那麽最後面，很有可能整個公司的員工的生機都會被這個狡猾的換命陣慢慢榨幹。
然後給後來的公司留下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靈異傳說。
季玉成聞言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後怕。
周松雲聽了也眉頭緊皺，看著容璟的動作，沈聲說道：“不瞞容大師，之前我們處理的那兩起事件與這次也有些相似……”
如今玄學盛行，國家也專門設立了一個玄學部門，吸納了不少玄門中人，解決一些危害民眾安全的靈異事件。
周松雲本人不是天師，但他命格特殊，又被一位大師斷言有逢兇化吉之相，所以也被吸納了進去，負責去查證那些疑似含有靈異元素的特殊事件。
而之前他經手的那兩件有換命陣出現的特殊事件，一起是發生在蘭省新建的那條高速公路上，換命陣就隱藏在路段最中心的那個服務站中；一起發生在津市剛開業不久的市中心百貨大樓裏，換命陣就隱藏在大樓最上方的百貨大樓廣告牌中。
兩起事故中的換命陣都做了微小的改動，瞄準的受害者分析下來也都是生機充足，命格平順的年輕群體。
而這兩個地方都是人流量大的區域，如果不是蘭省高速管理員在統計時發現經過那個路段的車子車禍概率出奇地高，如果不是百貨大樓裏有一個售貨員靈感敏銳，隱約感覺出異樣，最後這兩個換命陣不知道還能隱藏多久，還會掠奪掉多少人的命格和生機。
周松雲說著說著都忍不住咬緊牙關壓下心底的怒氣。
這兩起事件中，隱藏著的換命陣自然是被國家上面派下來的大師破掉了——
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那幾位大師也無法將聚命牌中已經掠奪而來的生機送還給受害者，以至於許多在不經意間就被奪走了生機的年輕人現在生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有些甚至身體也出現了不可逆轉的惡性疾病。
也是因為如此，周松雲在聽說香市高新技術基地這邊也有幾名年輕員工短短兩個月內便癌癥晚期後，就連夜趕了過來。
——然後一出機場就見到了謝玄輕，被謝玄輕直接帶到了這邊。
周松雲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經手過的這兩起事件簡單地說了一遍，隨後期待地看向容璟。
容璟：“……”
眉頭微微一蹙，容璟問道：“那兩塊聚命牌在哪裏？”
這就是願意幫忙的意思。周松雲心下一定，忙道：“那兩塊聚命牌被找到後就直接送去了京市那邊保管，容大師願意幫忙的話，等回到京市後，我親自給您送過去。”
頓了頓，周松雲又有些擔心：“就是不知道，送還生機需不需要回到當地進行……”
如果需要的話，那可能他們還得麻煩容璟在蘭省和津市間走一趟。
這倒不費事。
容璟搖搖頭表示不在意，算是將這事應了下來。
周松雲見他這麽好說話，表情也終於放松了一些。
心底那個念頭再次蠢蠢欲動，周松雲誠懇道：“之前沒來得及問，不知道容天師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特殊部門……這話或許有些不知進退，但容天師您修為高深，我們確實很需要您這份力量。”
在西北江大橋一事後，上面其實就已經查過容璟的身份了。
說實在的，他身上的疑點其實很明顯，但撐不住容璟的實力確實過人——
只他能將聚命牌中的生機送還給受害者一點，就已經值得國家為他放下懷疑了。
周松雲還想再說說國家給予加入了特殊部門的天師們一些福利和權利範圍，卻見容璟已經對著他搖了搖頭：“不必了。”
周松雲有些不甘心：“為什麽呢容天師？我們部門對於加入的天師福利真的很好……”
容璟想了想，垂眸認真道：“我有我必須做的本職工作。”
比如拍戲，再比如拍戲。
原主的執念一直盤旋在這具身體裏，為了了結這段因果，容璟也必須保持著一定的拍攝頻率，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為所謂的特殊部門處理玄學事件。
況且，容璟當年在大昭朝已經做到了國師的位置，這一世卻不必再去涉足官場了。
周松雲：“……”
容璟說話時的神色仍是淡淡，但語氣聽著卻是十足的認真。
周松雲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暫時放棄。
謝玄輕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二人對話，這會兒周松雲收住了話頭，他便將目光落到容璟身上，問：“這次需要我幫忙嗎？”
之前容璟特意給他發了消息，叫他去香市機場接了周松雲之後一起過來這邊。謝玄輕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依然照做。
現在看來，容璟或許一開始就算到了周松雲是為何而來，而特意讓他一起跟過來……
大約也是有什麽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容璟聞言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謝玄輕微微一笑，就見容璟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上前，拿著那支玉色的毛筆，在他眉心輕輕一點。
微涼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
謝玄輕隱約有所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順著剛剛的那一點兒觸碰，被對方從他身體裏牽扯了出來。
可當他垂眸看去，那支玉筆的筆尖上卻還是一片虛無，而後隨著容璟的動作，綻放出絢爛璀璨的金色光芒。
玄妙繁覆的符文在空中自然飛舞盤旋，不過眨眼之間，便化作了幾道黃符，落到了容璟的掌心之間。
明黃的顏色映著白皙修長的手指，說不出的好看。
季玉成有些敬畏地看著這一幕。
他最開始的時候還懷疑過容璟是不是騙子，登門求助時也是抱著種半信半疑的心態，然而，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敢有這種想法了。
即便是他見過的其他成名已久的大師，似乎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可以憑空成符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容璟他，真的是人嗎？
不光季玉成屏住了呼吸，連周松雲也被容璟這一手震驚到了。
他從西北江大橋一事起就知道容璟實力不容小覷，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引氣成符，將靈氣直接幻化成實質存在的東西。
整個茶水間一下子變得極為安靜，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謝玄輕卻像是早已見識過無數次一般，這時候還能鎮定自若地看向容璟手中拿著的那幾道黃符，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頓了頓，他想起之前容璟說的借他命格一用的事：“是和上次一樣作用的符？”
季玉成和周松雲等人也終於回過了神來，聞言，齊刷刷地擡頭盯向容璟。
容璟：“……差不多。”
但也有些不一樣。
原先的西北江大橋由謝氏集團承建，風水局也是謝玄輕自己設計出來的，與謝玄輕本人有著千絲萬縷的因果交連，所以當時容璟可以直接將他的氣息融入到西北江大橋之上，讓他的命格護衛整座西北江大橋。
但是季玉成的這個高新科技基地不是，它與謝玄輕之間的因果極為淺淡，所以無法直接借用謝玄輕的命格。
而容璟做的這些符，便是直接將謝玄輕命格之中所帶的煞氣抽取出了一部分，模擬出了一股與謝玄輕本人十分相似卻又弱小許多的氣息。
但這種弱小也只是相對謝玄輕本人而言，這股煞氣用來鎮壓眼前的這座高新技術基地，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聽完整個解釋的謝玄輕：“……”
季玉成也聽明白了，這些黃符大概是能夠護衛他這座高新技術基地的存在——
只是這符的制造過程有著謝玄輕的一份，且聽容璟剛才話中的意思，謝玄輕所付出的那一份恐怕才是整張符箓能夠起效的重中之重。
季玉成不怕向容璟付出多少代價，但現在的情況卻是，一旦他選擇接受這道符箓，那他就必然會欠下謝玄輕一個人情。
一份人情的說起來可大可小，可當它落到謝玄輕這樣的人手中，所蘊含的價值必然會被他發揮到極致。
但偏偏季玉成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高新技術基地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重要，這幾乎是他整個事業的地基所在。唯有高新技術基地一切安穩，他才能借此向四周鋪開他的商業版圖。
深深地看了謝玄輕一眼，季玉成收回目光，上前一步，低頭恭謹道：“有勞容天師出手了。”
“嗯。”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將其中一張遞過去，“你拿著這張符，然後貼到你覺得最合適的地方去。”
最合適的地方？季玉成有些疑惑地接過黃符，腦子裏卻忽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舔了下嘴唇，季玉成低低地應了聲好，也沒帶任何人，徑自推門出去。
容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過了幾秒，又將手上剩下的那幾張黃符遞到了周松雲面前。
周松雲怔了怔：“這是給我的……？”
容璟：“嗯。”
頓了下，他還是解釋道：“有兩張是給蘭省高速和津市百貨大樓那邊的。其他幾張你們想用在何處，我不幹涉。”
周松雲沈默了一秒，隨即鄭重地接過。
他之前確實想過要不要向容璟詢問一遍到底還有什麽地方藏著換命陣。
可這種事情涉及的因果何其覆雜難辨，便是部門中的其他天師也不敢輕易推算，他拿這種事情來為難容璟，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默默地將這個想法從心底抹去，周松雲將那幾張黃符小心翼翼地放好，問清容璟如何使用之後，便朝他結結實實地敬了個禮。
餘下的那些軍人見狀，也跟著認認真真地立正站好，和自己的隊長一起向容璟舉起手。
敬禮。
曾經的大昭朝並沒有這種禮節。
但人的神態與情緒是相通的，容璟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和曾經的大昭朝百姓們一樣深沈而熱切的感激之色。
他們身後所護著的，也確確實實是如大昭百姓般存在的民眾。
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容國師難得心軟一次，指尖一點，手下頓時綻開了一個淡金色的卦盤。
璀璨耀眼的日月星辰冉冉升起，山河流轉，濃郁的迷霧被靈氣化作的清風輕輕吹過，露出了其中清晰的一角。
容璟飛快地將卦盤所指向的地方收入眼底，隨後一道恐怖的雷聲猛地響起，一條銀蛇般的閃電直接無視了墻壁的阻擋，來勢洶洶地劈落下來。
搶先一步將卦盤抹去，容璟持在手中的靈筆一點，金芒如星，不過瞬息就將那道銀蛇引出了窗外。
天上烏雲仍在滾動著，沈悶的雷聲翻湧，容璟擡起眸，手中點靈筆再起——
清淡的靈氣飛快地抹去了卦盤殘存的氣息，沒了卦象的導向，天道警告似地再閃了一道驚雷，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逐漸退去。
突如其來的變化再次震驚了眾人的心神，容璟微微蹙了蹙眉，將點靈筆直接揮散在空氣中，最後才轉頭看向周松雲。
“最近兩個換命陣在雲省和安省。”
周松雲沒想到容璟居然真的給出了線索，心中既為剛剛那驚險的一幕而震撼，也為容璟給出的這個消息而驚喜。
緩緩吐出了一個濁氣，周松雲表情嚴肅：“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容天師。”
謝玄輕也深深地註視著容璟的身影。
剛才的那道雷光何其恐怖何其迅速，他知道容璟很強，可再怎麽厲害，他也終究是肉體凡胎，如果剛剛他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話……
那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但這是容璟自己做的決定，他無權、也無法幹涉。
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謝玄輕無法解釋自己心中那股似曾相識的無力感從何而來。
或許是他的視線存在感太過鮮明，容璟下意識地轉了下頭，就對上了謝玄輕幽深難言的覆雜目光。
“？”有什麽問題嗎？
容國師蹙了下眉，有些疑惑。
謝玄輕也終於從那陣莫名的情緒中回過了神來，輕輕收回目光，聲音微啞道：“……沒什麽。”
明顯有些敷衍的回答。容璟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再追問。
周松雲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但他仔細想了一下，又摸不清到底是哪裏有什麽不對。
將這點兒異樣拋到腦後，周松雲看向容璟道：“不知容天師什麽時候回京市？我們這兩天還有一個任務，不著急的話，容天師可以在香市再玩兩天，到時候乘我們的專機回去。”
專機自然要比一般的航班坐起來舒適安靜。
容璟略微考慮了一下，就點了點頭，算是承了這個人情。
周松雲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隨後招呼著下屬將地上拆開的飲水機重新裝好，這才轉身跟容璟告辭。
不過在他們臨走之前，容璟指了一下基地裏新修的一個食堂和一棟員工宿舍，讓他們又拆了幾件東西下來——
那是兩個與技術大樓中的換命陣相連的兩個副陣，威力沒有真正的主陣那麽強大，卻仍會對人體產生一定的影響。
所幸主陣被破之後，這兩個副陣也差不多瀕臨報廢，容璟讓周松雲他們將鐫刻著符文的幾件東西直接帶走，也就沒什麽不妥之處了。
季玉成回來的時候剛巧遇到周松雲他們在拆除員工宿舍的門禁處的刷卡機，微微楞了一下，季玉成並未出聲，而是繼續往技術大樓走去。
籠罩著整座高新技術基地的不詳氣息終於散開。
季玉成剛才接到秘書那邊打來的電話，說是之前檢查出癌癥的那幾名員工今日去覆檢後，身體情況居然奇跡般地恢覆了不少，癌癥部位更是直接縮減了一大半，醫院那邊的意思是之前很有可能是誤診，正在緊急召開專家會重新討論。
季玉成當然知道那不是誤診。
他走到技術大樓前，見到站在那裏的銀白發青年，面上露出由衷的敬畏和感激之色，遠遠地就喊了聲：“容天師。”
季玉成這一趟出去，自然是已經將那張符箓放好了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在他將那張符箓放好之後，整個高新技術基地的空氣都好了很多。
那種若有似無的壓迫侵略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濕潤的清風，與明麗澄澈的天空。
巡邏的保安臉上浮現出健康的血色，見到一只不知道從哪兒鉆進來的流浪小貍花，又笑著俯身摸了一把。
季玉成看著莫名眼眶微熱。
他走過去，也不知道該向容璟怎麽道謝才好。但他之前和容璟接觸這麽段時間，心裏知道對方不是那種喜歡客套的人。
忍耐了一下，季玉成張張嘴，還是忍不住將那幾位員工終於好轉的消息說了一遍。
大概是有些過於激動，他道謝時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容璟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再說。
季玉成見狀，勉強收住了話頭，但心裏對於容璟卻是越發敬畏看重。
因為答應了周松雲那邊一起乘專機回去，所以接下來的這兩天，容璟都在季家別墅中休息。
季婉那天沒跟著一起出門，倒是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只是當她看到自家大伯回來時已經恢覆了精氣神的身體，以及他看著容璟上樓時一臉恭謹的神色，她就知道，容璟肯定又做了什麽不得了的舉動。
有些慶幸當初她願意拉對方一把，季婉想起當初容璟給她批過的面相，還是打開手機，又聯絡了一下助理，讓她給助學兒童那邊又捐了五十萬過去。
只是在寫到捐款人的時候她頓了一下，最後卻是讓助理記成了容璟的名字。
季玉成剛好見著她的這個舉動，楞了一秒，然後也跟著捐了一筆。
這兩天裏，季玉成去看過幾次那幾位生病的員工。
就在昨天，最後精確的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幾人身體中的癌癥部位已經確定是良性病變，只需要做一場小小的手術，就能完全痊愈。
而其他受到影響的員工在被奪走的生機回歸之後，狀態也陸陸續續地恢覆了過來，大部分在今天就能重新回來上班。
整個高新技術基地的發展終於回到了正軌。季玉成思索片刻，便直接捐了五千萬。
其中三千萬是以公司全體員工的名義捐贈的，而剩下的兩千萬，則是和季婉一樣，季玉成讓人記在了容璟名下。
就在捐款撥出去的一瞬間。
如細碎星光般的功德忽然飄落，容璟看著它們不甘不願地在自己身旁打轉，擡眸輕輕看了窗外的天空一眼，隨即伸出手，直接將那幾縷功德金光握到了手裏。
天道：“……”
雖然但是，真的很想再劈他一下。
有些不甘心地打了個悶雷，天道最終還是緩緩將氣息收了回去。
容璟若有所感，擡眸往外又看了一眼。
天空湛藍一片，萬裏無雲。手中握著的功德金光輕輕飄起，最後順暢無比地融入到他的眉心之間。
才因為過度使用點靈筆而有些虛弱的靈魂受到滋養，又變得越發凝實而強大。
容璟緩緩閉上了眼睛，慢慢煉化著那幾縷功德金光。
周松雲那邊的任務在第四天的時候終於執行完畢。
季玉成依依不舍地親自送了容璟登上專機，又轉頭看向站在一旁，順道也跟著蹭一次專機的謝玄輕：“謝先生，再會。”
對比面向容璟時熱情而敬畏的笑容，季玉成看向謝玄輕的表情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了。
謝玄輕卻好像什麽也沒察覺到一般，微微頷首：“再會，季先生。期待下次合作。”
季玉成：“……”
這兩天裏，季玉成除了安撫員工，重新將高新技術基地那邊的發展掰回正軌外，還抽了一些時間去處理了一下民俗生態旅游園那邊的事。
他身上的絕命蠱已經解開了，楊婆婆那邊也將放在園區內的其它蠱蟲收了回去，季玉成自然沒有繼續讓生態旅游園那邊停工的理由。
但是，因為高新技術基地那邊員工出事，他手上的資金鏈其實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現在雖然恢覆了正軌，但許多項目卻需要重新規劃，根本沒辦法拿出足夠的資金繼續發展民俗生態旅游園。
也就是這個時候，謝玄輕提出了由謝氏集團給予旅游園那邊投資的建議。
但……謝氏集團的投資是那麽好拿的麽？
商界煞神毫不客氣地擬出了一份堪稱極致的合同，每一點都緊緊踩在季玉成的心理防線上。
偏偏季玉成現在的資金缺口極大，也唯有像謝氏集團這樣底蘊深厚的商業巨擘才能輕而易舉地補上。
再加上他先前欠謝玄輕的那個人情，季玉成和謝玄輕討價還價過一遍後，還是咬咬牙簽訂了合同。
——但這不代表季玉成就真的那麽痛快。
只是兩人終究是合作夥伴，謝玄輕擬出的合同雖然尖銳，但實際上還是給季玉成留了不少餘地，他擺了一下臉色，最後還是在離開前，伸手和謝玄輕握了握，認真道：“……謝家主果然名不虛傳。”
名不虛傳的商界煞神。
和這樣的人做生意，雖然不會虧，但總覺得賺得好像也不是很開心。
謝玄輕：“……”
沈默了一瞬，謝玄輕平靜答道：“季先生過譽了。”
周松雲那邊交接結束，專機即將起飛。
機艙裏回蕩著細微的引擎聲。
容璟閉著眼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忽然坐了個人下來。
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燦爛橘紅的黃昏落日，一瞬間絢麗璀璨得令人不敢逼視。
他有些困。輕輕擡頭眨了下眼睛，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謝玄輕伸手，輕柔而克制地給他遞了張薄毯過去，然後在陡然失重的一瞬間，說道：“這次又多謝容先生了。”
交到季玉成和周松雲二人手中的那幾道靈符，容璟明明可以提前從他身上抽取煞氣制作出來，但容璟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給他發了微信，將他叫過去之後，當著季玉成二人的面才最後動手。
這無疑是向季玉成和周松雲表明了謝玄輕對於這幾張靈符制作的重要性。
只要這兩個人不是那種忘恩負義又或者自私自利之人，那容璟的這個做法，就是板上釘釘地給謝玄輕送了兩個大人情。
季玉成那邊倒是還好，謝玄輕不過是對那個民俗生態旅游園有些興趣，卻也不是一定要拿下；
可周松雲這邊……
他是國家特殊部門的人，當這件事經由他傳達到上面，謝玄輕自然也會在國家層面上掛上號——
雖然他本身也被國家層面上註意著，但二者到底不一樣。
謝玄輕一開始只是想跟在容璟身邊多了解一下他，卻沒想到，對方會給自己送了這麽大一個禮。
向來被對手視為深不可測的冷酷煞星的謝家主，這時也難得覺得有些心情覆雜。
引擎聲越來越大，身下的座位微微一震。
專機起飛，外面景色倏然變幻。
容璟透過照映進來的落日餘暉，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隨後淡淡道：“……沒什麽。”
“不用在意。”
容璟當時……確實沒仔細想過這些。
他只是在猜到高新技術基地那邊隱藏的很有可能是另一個換命陣的時候，下意識地聯系了一下謝玄輕。
然後最後的那幾張靈符的制作，也是他的隨性之舉。
只是最後他制作完靈符之後，才意識到他其實可以提前跟謝玄輕提一句的。
微微蹙了蹙眉，容璟轉念一想，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總不能用了對方身上的煞氣偽造命格鎮壓邪祟，卻不給對方一點兒報酬吧。
專機上的空調開得有點足。
謝玄輕看著他將自己埋得只剩下巴以上在毯子外，頭發被拱得有些淩亂的模樣，忽然輕輕一笑：“總之，我這是又欠了先生一個大人情。日後先生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只管和我說。”
他說話的態度有些認真。容璟垂了垂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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